南沙新区若不强，广州将失去珠江口领导力！
文｜孙不熟
前几天在北京“清华同衡学术周”上，至少听到三位学者在批评各地新区时拿广州南沙作为负面教材。作为一个从广州来的与会者，我表示严重不赞同，并于5月10日写过一篇文章《北京学者齐批南沙新区，我为广州叫个屈》，但仍然有很多未竟之言，今天继续写一篇，火力会更大。
本文核心观点是：说南沙距离广州远，不符合城市发展规律，这是城市规划的学问；说建设新区比拆迁老城区更便宜，说广州需要出海口，需要国家新区与自贸区这些大政策，需要与深圳竞争珠江口领导力，这是政治经济学的学问——到底哪个学问更正确？
据说广州有很多“战略性失误”，其中有一条是“发展南沙新区”，理由是离主城区距离太远，不符合城市发展的规律。
“城市发展的规律”是什么？在这个语境下，当然是指就近原则，最好是严丝合缝、连片发展。
由此我想到规划行业一个很有意思的自相矛盾：如果城市沿着边际自然扩张，会被批评为“摊大饼”；如果是跳跃式发展，又可能被批评为“与主城区太远”；城市只要做大就是不对的，横竖只能回到老城区绣花，才是正道——但这又容易招来“拆迁”的非议。
到底哪个观点更正确？我不知道，暂且先认同“就近原则”。
一
南沙新区核心区（蕉门河片区）距离广州CBD（珠江新城）的直线距离是39公里，车行距离大概是50公里。这个距离接近珠江新城到东莞市政府的距离，相当于广州市政府到佛山市政府距离的两倍，的确有悖城市发展的“就近原则”。
但如果就此认为南沙是一个“鸟不拉屎”的地方，那就真的是一个地理盲了。
小学课本上有篇文章跟画杨桃有关，文章告诉我们角度不同，你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。所以，我们把坐标系换一下，重新找找南沙的地理位置：
南沙北邻番禺，西邻顺德与中山、东邻东莞与宝安，且均为一水之隔，接近零距离。如果我们把坐标原点缩小到南沙核心区，再画一个半径为20公里的圆圈，可以把南沙港、顺德区政府、番禺区政府，以及东莞虎门、长安包含进来。如果把半径延长到30公里，还可以把中山小榄镇、深圳宝安机场、广州大学城也能打捞进来。
稍微了解过珠三角经济地理的朋友，都知道上面这些地名的份量。二三十公里不算一个很大的空间尺度吧？这说明南沙并非处在一个不毛之地，其周边是珠三角民营经济最富庶的地带，形成一个包围之势。
再把半径再延长到40公里，深圳的前海与南山也能打捞进来。延长到60公里？珠三角所有城市（包括港澳）可以一网打尽。
这样一个优越的地理位置，放眼全国其他新区，几乎没有哪个可以媲美的。无论是天津滨海新区，还是青岛西海岸新区、大连金普新区、唐山曹妃甸区，其与主城区的距离都不亚于南沙，而且周边还缺乏成熟的城市群，不具备南沙这样可以画圆圈的条件。
问题的关键在于，南沙只是离广州主城区远，离顺德、中山、东莞、番禺乃至宝安都近。换句话说，不是南沙离广州太远，而是广州离海洋太远，离珠江口城市群太远。
与其问南沙为什么发展不起来，不如问繁荣富庶的珠江口，为什么只有南沙一个穷地方？这究竟是南沙太远，还是广州的无能？
二
当然，你可能会说，南沙离谁近都没用，因为南沙是广州的，只有广州才能带动它，50公里的空间跨度，让广州主城区力不从心——这么说有道理，问题是广州没有更好的选择，因为这座城市要巩固其国家中心城市的地位，就必须得有一个世界级的深水大港。
深水大港在哪里？只能在南沙。如果今天的黄埔港仍然能够承担一个深水大港的功能，那么发展南沙当然是没有必要的。
你可能还会说，南沙专心做港口就行了，没必要做成一个新城。这么说也有道理，问题是，广州还需要国家新区、自贸区这些大政策。
这些大政策如何拿下？只能打南沙牌，打开地图看一看天津、上海、大连、青岛这些城市的国家新区在哪里，都是向着港口的方向。自贸区也一样，去看看天津、上海、厦门、深圳的自贸区在哪里？几乎个个都是港口牌。
有心的朋友应该记得，前年广东申报自贸区的时候，除了南沙、前海、横琴三个片区，还有白云空港区，但广州这里只批了南沙，否决了白云。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，海港比空港还重要。
城市战争的朋友@pk说过这么一句话，我印象深刻，他说：这是一个零和竞争的时代，有些东西不一定有什么鸟用，但别的城市有了，你没有，就一定会吃亏。
既然戴上国家新区、自贸区这些大盖帽，南沙自然得有一点追求吧？当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糊弄糊弄，至少得表现出“一个集全市之力发展南沙”的姿态吧，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中央老大的厚爱？
说南沙距离广州远，不符合城市发展规律，这是城市规划的学问；说建设新区比拆迁老城区便宜，说广州需要出海口，需要国家新区与自贸区这些大政策，这是政治经济学的学问——到底哪个学问更正确？
三
广州原来有句老话叫做“宁要河北一张床，不要河南一间房”，说的是广州人对珠江以南的鄙视，后来桥多了，广州人不说这个了；广州人原来喜欢骂珠江新城和小蛮腰，说这些是怪物，后来还是慢慢接受了，对外吹牛时，会不自觉地拿小蛮腰当骄傲；广州人原来也鄙视番禺，说这里是农村，但是地铁通了之后，纷纷去买楼，那里成为广州规模最大的中产阶级生活区。
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在塞纳河左岸建成时，莫泊桑、左拉、小仲马等300多位文化名流联名抵制，理由是“巴黎不适应这样一个丑陋的铁家伙”。不过，抵制很快就消弭了，参与游行的莫泊桑后来经常到铁塔的二楼就餐，他说，“这里是唯一看不到铁塔的地方。”
我不知道南沙新区会不会也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，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，因为超大城市巨大的人口吸附能力，以及交通工具的迅猛提速，让郊区新城的跨越式发展成为可能，如果再按驴车时代的标准来衡量城市的空间尺度，是不合时宜的。
四
一个火车站就能带动一个商圈乃至一个城市的发展，一个世界级的港口就不能带动一个滨海新城的发展？放眼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际大都市，尤其是金融中心几乎都是由港口衍生而来的，这说明港口是城市之母，对城市有着塑造之功。坐拥世界级深水大港的广州，在繁荣富庶的珠江口发展出一座滨海新城的志向都没有吗？
广州可能没有这个志向，但是深圳一定有。近些年来，广东省的经济重心一直有向珠江口聚拢的趋势，尤其是三个自贸区片区均位于珠江口，让这个趋势更加明显。
可以看到，这些年深圳的西进战略可谓坚定不移、义无反顾，从罗湖到福田，从福田到南山，从南山再到前海，现在连宝安也成为一块热土，再差一座桥就可以与南沙无缝对接了，整个珠江口东侧几乎已经成为深圳的势力范围。
与深圳势如破竹的西进战略相比，广州的南拓战略就显得有点三心二意了，别的例子我就不举了，单说南沙公务员降薪这个事儿，弄得当地公务员积极性向大受影响，就足够说明广州此前在发展南沙方面的摇摆不定。
那些担心“南沙拖垮广州财政”的朋友，也应该去南沙实地走访一下，看看南沙的公交车有多破，看看有多少马路是乡镇水平，看看有多少科教文卫配套亟待补齐。
五
广州发展南沙，把志向说得小一点，是加强对珠江口的领导力；说得大一点，其实还要谋求一点对南海的影响力。如果我们脑洞大开，可以把南海想像成亚洲的地中海，其不仅是亚欧、亚非贸易的必经通道，周边还聚集着近30亿人口，这30亿人口如果能够有效地连接在一起，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。现在，南海已经成为全球各路势力交锋的战场。
这个巨大的经济体，一定会冒出一个在资源配置上发挥领导效应的中心城市，这个城市究竟是新加坡，还是广州、深圳、香港，或者上海、天津，或者东京？还未可知，但毫无疑问，这个30亿人口的经济体如果全面崛起，其相互之间的贸易与连接一定会更加频繁，航运能力强的城市会占据更多优势。
珠三角正好处在亚洲海岸线及人口分布的地理中心，在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更大一点，但在航运能力、政策支持、软实力等方面并不突出。对广州来说，首先得在珠三角突围，这需要进一步加强航运能力的硬实力建设，这对南沙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：南沙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港口物流集散中心，还应该成为一个有国际影响力的航运定价与管理中心，这又需要金融以及各种专业服务的配套。
南沙做得到吗？如果做不到，广州就只是南海经济圈的一个二流航运中心，其在很多资源配置体系中就无法站到金字塔的顶层，只能继续跟在新加坡、香港上海以及深圳这些亚洲一流航运中心的屁股后面。
当然，南海经济圈还只是一个脑洞大开的构想，不一定能实现，但梦想一定要有，万一实现了呢？
熟悉城市战争的朋友应该对本文标题不陌生，因为去年我还写过一篇同样标题的文章，今天这篇同题作文与去年那篇并不重复，且有更深入的思考，欢迎各位朋友在评论区讨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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